蛮子正站在自家的苹果地埂边，脸晒的焦红，一疙瘩黄白的眼角屎在眼角挤出来，两个绿豆眼兴奋的眯成一条小缝，胡子拉碴的蛤蟆口露出了几颗被旱烟熏的黑黄的板牙，身上褪色的迷彩服已经被农药浸泡得湿了一半，看着埂子下面一片套了袋的苹果疯狂的长势，不由的咽了口寡唾沫，朝着在地里撅着个大屁股收拾打农药管子的老婆，说，“看这树叶的颜色，嘿嘿，全是一疙瘩钱呐。”

他老婆子穿了一件麻不溜球的短袖，露出来的脖子和胳膊都晒成了酱黑色。她直起腰，拉下头上的草帽，卷起来边扇汗边说，“天爷不下冰雹冷子，应该没麻大。”

蛮子抬头看看蓝的瓦乌势蓝的天空，说，“今年是兔年，老年人说：兔年笑哈哈，狗娃子吃的白馍馍，不像穷鸡饿狗年，开春就一场冻，三伏天一场冷子，打的白没撒收成！上到地里的几万元打了水漂。”

老婆子一听，像到庙里抽了个上上签，焦黑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来，她总是无理由的相信蛮子的话，在种苹果上她相信蛮子被评为第二，全村谁都不敢说他是第一。

说到种苹果，确实是个技术活，除了把老命搭上的死出力外，每一个环节都有他的讲究与操作规程。

庄浪这个原来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山陡坡急，一下雨地里存不住水，都挂了椽，地里的水土肥料都冲到沟底去了，加之十年九旱，吃饭问题一直是困扰祖祖辈辈的大事，过去饿死人的事成为家常便饭，这一点蛮子记忆犹新。蛮子的爷爷和母亲就是1958年饿死的，后来从蛮子的父亲到蛮子这一代，30多年平田整地修梯田，硬生生地把这些跑水、跑肥、跑土的“三跑田”修成了保水、保肥、保土的“三保田”，解决了吃饭问题，当然，蛮子和他父亲这两代人也由笔直的小伙子修成了虾米般的老农。近些年，外面来了些专家说庄浪地处什么纬度带，种出的苹果品质很高，说硬度糖分很好，鼓励种苹果。蛮子当时听的稀里糊涂的，感觉国家人说的不错，就跟形势种了一亩半。专家的话没听出子丑寅卯来，但庄浪苹果却批发的价格奇高，同样的大小苹果，陕西的一斤发价2元，庄浪的一斤4块多，情况好的话，一亩可以收入1万元，金贵的很啦。

钱眼上有火呢。这几年苹果卖的好，蛮子把自家的几亩地都种上了苹果，他共种了10亩，但种苹果太费力气，还得有技术，“一亩园十亩田”，就是说的这个道理！所以村里年轻人都愿意出去打工，怕吃这个苦，没人种地。他家没有那么多的地，他是把别人的地承包过来，自己种，才凑够这10亩苹果的。

现在价钱好是好，可城里人嘴刁着呢，每年收苹果的贩子一进村，叫上些打零工的女人，手里拿个圈圈，什么85的，75的，70的，65的，各有价位，还有色度，形状都有要求，每一个等级价格相差很大，比如85的一斤4元，60果子一斤卖1元都不到，如果不合格，只能每斤2毛钱交到果汁厂榨果汁。所以，果园的管理和技术是硬家伙，这些蛮子心里有一杆称，怎样养护他说起来头头是道。

春节还没结束，蛮子就用他的农用三轮车到养鸡场购买鸡粪，一车一百元，蛮子舍的，他坚信“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只要给树吃好，树就会回报给你。在苹果树结满花朵的时候，就开始疏花，疏花是个技术活，要避开大小年，不能让树一年爆满，第二年没果子。然后开始疏果，要一个一个的看，要果子正，歪瓜裂枣的疏掉，疏完果后开始套袋，每个果子一个袋，要套的不紧不松，紧了勒果，松了被风吹走。这些过程当然蛮子两口子忙不过来，得雇人帮忙，可以请方圆几里地专门给人家帮忙的妇女们。这些妇女人人手脚麻利，肯吃苦，丈夫大都出门打工，自己侍弄一亩三分地种点粮食，够吃就行。平时就给别人打短工，工资日结，还好吃好喝伺候，渐渐地就成了一门生意。

子刚开始也舍不得出这笔钱，但种的多了，没办法，请了一帮妇女。

在这个季节，整个树上都是人，蛮子负责技术，忙前忙后，像个作战的指挥员。套袋结束后，蛮子开始打农药，放水，锄草，施肥，拉枝，从早上天麻麻亮干到晚上太阳跌窝，做着无休无止的体力劳动。只到秋季取袋上色，给地里铺上反光膜，两口子就挣成人皮了。上色结束后，果子可以卸下来，在地里堆成小山，这时等于钱到口袋里了。以后装箱进冷库都是苹果贩子的事。蛮子只等落叶后浇水、施肥、修剪和涂石硫合剂等工作。这就是作务苹果的全过程，每一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到什么程度，蛮子心里都有一本账。

蛮子有个官名，是当时上小学时陈老师起的，叫刘文化，后来没考上初中，庄子里的人都叫蛮子，以至于后来人们忘记他有官名了。有一年乡政府来人，在村委会的大喇叭上喊“刘文化到村部来，县上叫着到农业技术站讲种苹果的经验。”蛮子以为是叫别人，忙活他的修剪果树，直到乡政府干部到地里时才记得叫的是他。

蛮子一想到他带头种苹果的事就不由的脸泛红光，多么英明的决策!

蛮子的种苹果技术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也是全县种植苹果树最早的户之一。八十年代中期，乡政府拉来大量的苹果树苗，在各村推广，需要种植苹果树的地块年前用行政推动的办法强行留了下来，个别不听话的群众偷偷的种了小麦，被乡政府强行翻耕。春季栽植结束后，村上下河滩集中连片种植了200多亩苹果树，乡上号称500亩优质果园示范基地，时常有各处的领导坐着吉普车来参观，乡政府的乡长据说因此被省市表彰奖励。可是到第二年，上河滩地除了蛮子家的一亩半苹果树在地里外，其他的都让群众弄死了，又成了冬小麦地。由于认识不足，这样反反复复搞了几次，始终没有成功。乡政府也泄了气，种苹果树的事被老百姓嘲笑为“春栽夏发芽，秋季连根拔，冬季熬了罐罐茶。”当时蛮子认死理，认为共产党的干部不会弄他，所以在别人的反反复复翻种的时候，他的一亩半苹果树坚强的成活下来，而且结出了苹果，一次卖了几百元，成了全县少有的苹果种植户。

那年他被县上请了去讲种植苹果的技术和经验，在苹果种植推广大会上，他见到了县长，县长长的粗眉大眼，不是人们传说中的县太爷，倒象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说话也粗声大气。县长对他说：“刘文化啊，听说你苹果种的很好，收入也不错，种了多少啊？”蛮子感觉说一亩半太寒碜，撒了个谎说五亩。县长说，“好，好，庄浪的老百姓都有你这认识，生活就离小康不远了。”蛮子很惭愧，回来后下决心把他家的苹果树真正种植成五亩。成了名副其实的苹果种植大户。

那时的他，腰里别着修剪苹果的剪子，背着县上统发的写着“果树技术专用”的帆布包，到各处指导种植技术。那架势，就像智取威虎山上的座山雕一样神气。当然，现在他还是这副装扮，除了常年的辛苦拉着个后腰外，走起路来还是有点夸张的昂着头。但现没多少人尿他，因为近几年乡上来了几个嘴上没毛的娃娃，讲修剪、拉枝、嫁接等技术来头头是道，大家都围着他们转去了，蛮子大多数时间被晾在一边，多少有点没落。

蛮子想到这儿，便想起他的儿子大宝来，“要是大宝好好念书，有你娃娃们啥神气的！”蛮子想。蛮子是几代单传，蛮子的老婆是他老丈人冲着蛮子父亲修梯田扎实认识新事物多才把女儿嫁给蛮子的。那年头，蛮子身强体壮，他爷俩年年得修梯田的先进，乡上奖励了大米，架子车。他父亲一直教育蛮子“人勤地不懒”，爷俩庄稼种的接近一流水平，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家里有两间青瓦房，是当时女孩子选婆家的最佳人选。最初蛮子嫌弃他老婆个子小腚大，没有临村张二妮长的好看。他爹说，你懂个啥，屁股大生儿子，这女子瓷实，娶来担水劈柴气昂昂。蛮子越老越觉得他父亲的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他老婆从进了刘家后，从没有生过病，几乎包揽了这个家庭大半的家务。真理啊，蛮子感叹。

唯一他父亲没说准的，老婆屁股大是大，来蛮子家六年，不要说生儿子，连个老鼠也没生下。蛮子急了，到乡上县上的医院检查了，两人都没问题，求神问卦，到各个庙里烧香磕头，该许的愿都许了个没数，老婆的肚子就是除一肚子肥油外，没见着有什么变化。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年，蛮子父亲也没等到抱孙子，一口气咽了。后来，两口子去了一趟上海生殖医院，开了几包药，回来的火车上有人说用没长毛的老鼠仔在瓦上焙干，加上男孩子的胎盘研成粉吃上就好了。说来奇怪，回来一年后，老婆的肚子就大了。

蛮子把老婆专心的养了几个月，送到县医院，胎儿太大，加之产妇年龄太大，做了剖腹产，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刘大宝。

大宝眼睛跟了他老婆，不像蛮子的绿豆眼，身材跟了蛮子，胖乎乎的，长的细皮嫩肉的，蛮子越看越心劲大，不要老婆上地里干活，专心致志的养他的宝贝疙瘩儿子。

每当蛮子在地里干活干累了的时候，他一想起儿子胖乎乎的样子，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这狗日来，咋就世（长）得这么心疼！”蛮子睡到半夜里也被自己的笑声吵醒来。

“我爹的话，嘿嘿，就是真理。”蛮子以前时常骂老婆，有时拳打脚踢，自从她生了儿子，他看老婆越来越顺眼了。

大宝上小学起，蛮子就在心里策划着儿子的远大理想，“决不能回家种地”，蛮子想，哪怕是地里能产出金豆豆来都不！蛮子在县上参加种苹果能手的大会上，那些没种过一天苹果的农业大学毕业学生，细皮嫩肉的，一说一套一套的，看人家那钱挣的体面的，不像他黑汗脖子红汗脸的，说出来的话还没人爱听。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蛮子坚信这一点。为了给儿子有一个文化环境，蛮子专门到县上文化馆一个写家子跟前用几箱子苹果换了一幅中堂，写家子的字龙飞凤舞，蛮子压根一个都认不的。老先生说：“竹岚松风蕉烟雨，烟茶琴韵读书声”。回来后，他告诉儿子，“老先生写着：竹篮送粪窖洋芋，烟茶轻用读书深。意思是咱农家人要好好读书，不要抽烟喝茶，以后你要当城里人呢。”

为了让儿子学习好，他从来不让大宝下地干活，因为大宝和明明在学校打架，他还和明明父亲二狗打了一架，到现在不说话。

后来上了初中，按照国家就近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原则，孩子应该到最近的镇子上初中。蛮子寻思着儿子怎么样都要在城市上生活，“娃娃从小，田禾从苗”，英俊帅气的大宝绝不能在这个小镇子上中学。他挖空心思托了几层关系，最后还是县果业中心的主任帮忙进了县上最好的初中，县果业中心主任是蛮子那年在全县推广苹果种植时认识的，那时他不叫李主任，叫小李，是个技术员，后来县上重视苹果产业才提拔的，关键时候帮了大忙。“人没有白维和的”，蛮子一直相信他爹说的这个道理。

大宝上了中学，除了没完没了的从蛮子跟前要钱，周末很少回家。尽管是中学生，手上的手机叫什么苹果，看起来像一面小镜子，蛮子不满意的是手机上面图像好好的苹果被谁咬了一个豁口。大宝说这种手机全村没有一个，价钱可以抵一亩苹果的收入。好东西应该配我帅气的儿子，让村是二狗他儿子看看啥叫区别，蛮子心想到这一层，满意的舔舔干裂的嘴唇。

初二那年，蛮子让校长叫去训了一顿，说什么大宝每天晚上夜不归宿，泡在网吧里打游戏，门门功课不及格。“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我想开除了算了，这样的学生，考高中，连门槛都奔不着。”校长看的蛮子心里有点发毛。

“校长啊，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果业中心李主任的面子上，不能开除啊。”蛮子跪下的心都有了。

蛮子回来看着自己个子1米8的儿子，细皮嫩肉的帅气样，本来把准备了一下午的骂人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宝啊，咱可不能丢李主任的脸啊，能进县上最好的学校都是咱祖上积下的阴功，不念书，网吧里能考上高中？一定不能开除，不然村上人会把你爹看扁的，记住了没有？”

大宝嬉皮笑脸的呲开被香烟熏的发黄的牙齿：“是，爹。”

蛮子满意极了，这个儿子，从小就听话，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家长训话，倔的像一头驴，总是点头应承。

后来大宝没有随蛮子的心，七门功课总分考了180多分，上了县职教中心，毕业后到南方去打工。

儿子先是到炼油厂工作，后在服装厂工作，后来又到电子企业工作，几年时间辗转变了几个工作岗位，总感觉外面的人不实诚，主要是太苛刻，工资低不说，动不动拿下岗吓唬人。最后还是返回了他走出去的县城。

在县城，他进了一家KTV工作，老板人也好，和大宝说的来。大宝很快从前台服务员升职到大堂经理，又升职为财务总负责，其实就是公司的会计加出纳，每天的收入都在大宝这儿经手。成了名副其实的公司二把手。

“他脑子就是活，不像别人就会死打工。”蛮子一边和老婆聊儿子，一边满意地在地里修剪着苹果树。

“我很早就知道咱们家大宝是一块城里人的料。”蛮子用粗糙的大手点上一根很廉价的香烟。

让儿子成为城里人这个梦想，蛮子从来没有破灭过。他把所有种苹果的钱都攒了起来，除了给大宝买衣服买手机，家里人几乎不花什么钱。

大宝总带着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不同的女孩子回家里，蛮子很是纳闷。

“大宝啊，瞅准盯稳找上一个自己的媳妇，别把钱花在没处用的女人身上。”蛮子说。

“现在的女孩子都要有车有房，不然谁跟呢。”大宝有点生气。

蛮子一咬牙把几年积攒的20万元拿出来，为大宝购买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大宝长的俊，应该有个好车，蛮子抬了抬因为种苹果已经累的像虾米似的老腰，脸上笑的像一朵秋天带霜的菊花。

蛮子快60岁了，长时间重体力的苹果地里的劳动，使他每走一步，各个骨卯都有一种散架的感觉。给果树修剪上梯架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木匠师傅打开的折尺，僵硬而机械的移动着四肢。村里的老中医给他扎了几次干针，也没什么效果。

“真的老了，干不动了，明年要不把庄子前头的那三亩承包给别人算球了”。蛮子确实太累了。

“给别人那大的钱给大宝买房子？”老婆一句话呛的蛮子再没有言语。

支撑蛮子继续干下去的信念只有一个，攒够给大宝娶媳妇的钱，到城里买房子的钱，让儿子像城里人一样过体面的生活。娶媳妇得30万，买房子得70万，蛮子心里一直盘算着这100万的数目。近几年苹果价格奇高，解决了他的所有困难和念想。他这几年已经攒够了60万元。

“再干两年，大宝就是城里人了，有房子，娶城里的洋媳妇。”蛮子说。

“苹果树是我爹，你给苹果树流多少汗，他能给你多少回报。”蛮子看到他的苹果树一直有一种跪下磕头的感恩。

天快黑了，蛮子和老婆刚刚把打农药的管子装到三轮车上准备回家。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车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人，头发的四周刮的精光，只有头顶突兀着一溜染的火红的头发，活脱脱一个长着大红冠子的公鸡，脖子的金链子在太阳光线照耀下闪了蛮子的眼。

“你是刘大宝的父亲刘文化吧？”

蛮子木讷的应承：“嗯呐。”

“我是刘大宝的公司老板，我叫何有钱。”

“喔，感谢你对我家大宝的抬举，走，走，到屋里我让他妈给你们炒肉吃。”蛮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感激的话。

“鸡冠子”听蛮子啰嗦似乎有点不耐烦，走近一步说：“给你说个事，你家大宝拿公司的260万元到网上赌博输光了，他说让我找你，你能想办法，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给公安局报案。”

蛮子有点蒙，后面什么话没听清楚，耳朵里只有这260万一个数字。大宝拿了人家单位的260万元耍了赌博！

“啥，二百六十万？”蛮子老婆子慌忙走过来，“我家儿子那有那么多钱哪，老板，不会吧，他是因为老实才在你单位提拔的呀！”老婆吓的大声嚎哭起来。

“我是瞎了钛合金狗眼，用了这么一个怂人”。“鸡冠子”丢下这么一句话，准备要上车。

“千万不要交给公安局啊，何老板，孩子还没活人呢，要是名声瞎了，以后还要成家呢，钱的事我还。”蛮子就像散了架的一堆羊骨头，摊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

“鸡冠子”的车走了，尾气带起了路边几绺去年人们从苹果地里废弃了的反光膜。

“狗日的杂怂”，蛮子第一次骂了大宝一通。瞪着血红的绿豆眼，骂老婆，“嚎啥，叫人听见大宝还娶媳妇不？”

“要不把三堆子家的那片撂荒地明年承包过来，再种上10亩苹果，有我苹果树爹在，还害怕还不上债？”

蛮子又把装好的种苹果工具从三轮车上费劲的拿下来，折回枝叶茂盛的苹果地。

蛮子一个趔趄，远处的老婆想去搀扶，可是太远够不着，恰好被一个横伸展出来的苹果树枝扶住了，撞落了几颗已经套了袋的青苹果。

残阳如血，落日返照在蛮子两口子被晒的焦黑的脸上，就像灶火里烧焦的黄土。蛮子温情的摩挲着扶着他的粗壮的苹果树枝，干裂的嘴唇嘟哝：“多么强壮的胳膊啊！”